清明哀思 ,《丹青妙手一布衣》刘芳连

奶奶，我正在你的坟前。这座丘陵的山头，春意正浓。天空飘着些细雨，地上有些泥泞，杂草灌木已经清理。 奶奶，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十日（农历十月二十八）的晚上十一点钟，你闭上了眼睛，离开了留恋的这个世界。我随家人一起将你护送到桃源乡下，将你安置在青山绿水间。你的身旁躺着的，便是二零零四年四月中旬先你而去的爷爷。 爷爷过世后的第一个晚上，也是他在家的最后一个夜晚，你挨着他冰冷的身躯，陪伴他直到天明！你的哭声那样凄厉！你用你的手，最后一夜牵着爷爷已僵硬的的手，依偎在他的身边，这让我多么震撼！ 那夜，我在一旁，轻弄着你的头发，抚摸着你的脸庞，凝视着你失明的双眼，无限悲伤！ 第二天清晨，开路的法师和抬灵柩的老乡们，接走了爷爷去乡里做法事并安葬，你因为失明和腿脚不能走动，悲号着惨别了爷爷！ 而只有半年，奶奶你也追随而去了。我控制不住，跪在地上，伤心欲绝！ 奶奶，不知你生于何年。你姓魏，喜欢大家叫你魏氏。你是个苦命的女子，二十岁上，你夫君死于矿难，年幼的孩儿也夭折，人生大苦难你一人扛。二十四岁，爷爷用一黑色小木桶猪肉，就把你娶进了门。爷爷是亡妻再娶，膝下有一个六岁小儿，就是我未来的父亲。不久，爷爷被抓去当壮丁，几个月后逃了回来。一年后，抓壮丁的又来了，爷爷就用针扎瞎了一只眼睛，血淋淋的面孔才让他躲过了国民党的又一次抓壮丁。日本鬼子进村时，你们躲到另一个县有山隔开了的村子里得以幸存。爷爷的弟弟三爷爷来不及跑，背部被砍了三刀，捡回一条命，只能一直弯着腰驼着背。 你和爷爷生养了一双儿女，都因贫病交加没能保全。你尽心抚育我父亲，直到他后来读上大学。父亲有了小孩后，你坚持亲自抚孙辈。你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再后来，待家中条件稍稍好一些，父母就把爷爷和你接回城里一起住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相处了十五年。遗憾的是，后来的五年你的眼睛看不见了，腿脚也不灵便。 奶奶，我从小爱静，冬天怕冷，整天坐在火坑旁，你坦护我，从不把我使到冷风里去玩耍，而是把柴火烧得旺旺。在火旁，你做着针线活，我只静静坐着，看你一针一线拉鞋底，一线一线地拉紧，时而用针尖在头顶头发里刮一下，说这样针好用一些。机会好的时候，我会听到你讲自己的故事。我那时说，我长大后把你的故事写出来，让别人看。你感动地说:"好啊，乖孙女。”只叹读书后我数理化还可以，作文常常却写不成句，逻辑顺序也会颠倒。读了文科后，终于能正确回答老师的提问这篇文章能分几段、每段是什么意思。后来又去学英语了，起色也不大。 奶奶，你知道吗？你用你非凡的热情与口才，吸引着我们愉快地跟着你上山拾菌子、砍柴火，下田插秧、割谷、拾稻穗，下地种棉花、种黄豆、种花生、栽红薯...... 奶奶，一提起捡红薯，我的心里就甜滋滋的。每到秋天，队里集体用牛耕红薯地的时候，你会带上我们跟在大人们的后面。男人们用牛耕地后，地里土就翻了起来，露出大个的红薯，这个画面总让我感到特别喜悦。大人们捡起红薯往肩后丢进背篓，装满后就交公。小娃娃们就不一样，在你们捡过一遍的地里，我们用棍子、用手刨土，偶尔见到一个中等大小的红薯，会尖叫道我逮到一个啦！这红薯就归谁啦。那种获得战利品的快乐，可真是无以言表。 奶奶，我好喜欢你准备的年饭。大年三十凌晨三点，你就围着灶台忙碌。锅中猪头肉的香味那么喷香诱人，锅外总有帅先尝肉的我们。清晨五点半钟准时开餐的年饭桌上，十二样菜，样样诱人。鸡肉，猪蹄，猪肉，猪耳朵，猪肝，豆腐，花生米，鱼，白菜，萝卜，蛋汤，酸豆角，哪样没有先被我们尝个够呢？ 如今，你躺在冰冷的墓穴里，咫尺之内，阴阳相隔。泪水模糊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你的身影，你会听到我的哭声吗？ 奶奶，想起你及你们那一代人的一生，我心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