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斤高粱米》姜孟之 ,拦羊叔叔

《10斤高粱米》姜孟之

  

  1961年是我国3年自然灾害中最困难的一年。城镇居民人月口粮27斤半,全国都在饥饿中。当时我在大连读高三,在学校的一次义务劳动中伤了腰,卧床不起,母亲陪我在金家街养伤。母亲当时没有经济收入,姐姐在黑大哲学系读书,靠每月18元的助学金生活。

  放寒假了,因为没钱买火车票,她不能回大连过年,辅导员 朱老师知道了,学校发给她从哈尔滨至大连的往返火车票钱,姐姐才得以回家过春节。

  姐姐到家后,去粮店把粮本上仅有的我和母亲两个人下半月的27斤半口粮领回来了。妈妈掂掂粮袋子说,不止27斤半。说完,去邻居家借来秤,一称37斤半,多给了10斤高粱米。妈妈欢喜地说,老天听说我闺女回家过年,特批给10斤粮食。姐姐是党员,说,送回去吧。妈妈说,这年头,抢粮还抢不到手呢,到手的东西哪能送回去。姐姐说,粮店月末点库,少了10斤粮食售粮员要受处罚的。妈妈说,有这10斤粮补贴,咱娘仨能过个饱年,送回去可惜了。姐姐说,咱们不能占国家的便宜。妈妈被说服了,姐姐背起粮食去粮店退粮。

  几个售粮员见我姐姐背着粮食袋子回来了,谁都不理她。姐姐来到给她秤粮的售粮员跟前说,同志,您称错秤了。那个售粮员警惕地说,谁称错了?你怎么随便诬陷人!姐姐说,我回家称了,确实错了。售粮员鄙视地说,粮店有规定,出了粮店门,一律不负责。粮店订出这样的制度也是出于无奈。有的居民把粮领到家,倒出一两斤的,再背回粮店,硬说给的不够秤的事儿时有发生,因此,粮店规定:售出的粮食,出了粮店门,短斤少两的粮店一律不负责。她哪知道这次不是短斤少两,而是多给了10斤粮食。姐姐说,咱们把丑话说前头,等月底你们点库少了10斤粮食,找我我可不认账。说完背着粮食就往外走。

  粮店负责人追上去问怎么回事?我姐姐回过身来说,刚才我领的27斤半粮,回家一称是37斤半,多了10斤,想背回来退给你们,可你们说有规定,出了粮店门,就不负责任了,那我只好背回去。负责人笑着说,请把粮本给我看看。他看过粮本,接过粮袋子,放到磅秤上一称,果然多10斤。他验完面袋里的粮食,对我姐姐说,谢谢您!刚才店员的不礼貌请原谅!说话间,便把多给的10斤高粱米倒回去了。但是后来听说,那位售粮员还是被开除了。

  1963年我康复了,到黑龙江省的伊春林区工作,姐姐大学毕业后分到北京工作,我们再没去过大连。

  2000年我有个去大连的采访任务。姐姐打电话嘱我,到大连,替我找找那位被开除的售粮员,当时我若不去退粮,她也许不会被开除公职,40年来,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觉得对不起她,你找到她,替我说声对不起,如果她生活上有困难,我可以接济她。

  采访完了,我预定了返程火车票,利用等车的时间去金家街寻访那位40年前被开除公职的售粮员。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位粮店退休职工,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当年的售粮员,她现在是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了。

  她叫崔文娟,看上去一副40多岁、白领阶层、中年妇女的模样;其实她应该60多岁了。她见到我们便问有什么事?我就开门见山地问,40年前,您因为多称10斤高粱米被开除了公职,是吧?她吃惊地说,这事你咋知道?

  我告诉她,当年给您退粮的是我的姐姐,我这次来大连办事,走前受我姐姐的委托,一定要我找到您,替她向您道歉,您是因为她去退粮而被开除公职的,这40多年来,她一直很内疚。她想在生活上给您一些资助。

  没想到这位崔文娟大姐激动地说,该感谢的是她!说心里话,若不是我当初丢了那份工作,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大公司。我常想,是什么力量让你姐姐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还要把那10斤救命的高粱米自觉送回粮店?答案至今没有找到。我想,我们国家各个岗位,如果都有像当年你姐姐这样的人就好了。

  我当天晚上就把找到崔文娟的情况在电话里告诉了远在北京的姐姐。她接到电话后长叹了一口气:“10斤高粱米煎熬了我近40年,现在终于解脱了……”

  姜孟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

  曾在《求是》、《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作家》、《人民文学》、《作品与争鸣》、《报告文学》、《中国文化报》、《作家文摘》、《散文》、《中流》、《文化报》、《纵横》、《南方周末》、等国家、省、市报刊发表散文、报告文学、评论300余万字,出版专著:散文集《绿色的摇篮》、短篇小说集《黄牌警告》、《借读生》、《生活里的笑声》、中篇小说《飞龙飞飞》长篇报告文学《大山的公仆》、长篇小说《马齿苋苦斗记(圣洁的花圃地)》、《不可以等待》、《走进私立》9本书。

  小说《谷县长的鼾声》、《老根浆汁馆》先后被《小说选刊》、《借读生》被《儿童文学选刊》、《伐木春秋》被《小小说选刊》、《作家文摘报》、《文学投入金钱怀抱以后》被《文摘旬刊》等报刊转载。

  短篇小说《谷县长的鼾声》《光明日报》发表后,《小说选刊》转载,收入《1981年全国短篇小说年鉴》被改编成电视剧《老谷回来了》、广播剧《一剂良药》,分别在中央电视台、中央电台播出;长篇小说《圣洁的花圃地》教育三部曲《马齿苋苦斗记》、《不可以等待》、《走进私立》,其中《马齿苋苦斗记》被改编成八集电视连续剧《马齿苋上任记》,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应邀去教育部教育理论研究中心召开的教育理论研讨会介绍创作经验。

  散文《10斤高粱米》被《读者》、《小读者》、《中外文摘》等多家报刊转载,《一双手》译成英、法文介绍到国外,编入中小学语文课。

拦羊叔叔

  拦羊叔叔拄着拐杖,又走在这条他一生不知走了多少趟的路上。这次是他从城里往村子里的老家走。虽然步履有些蹒跚,可精气神很足。这条路他太熟悉了,沿途的每一户人家,路边的每一棵杨树柳树,甚至每一棵小草,他都格外的熟悉,也格外的亲切,这些都是他几  十年来,往返行走在这条路上的见证,也是陪伴他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的伙伴。他从心里感谢这条给他后半生“幸福生活”的大路,也感谢大路两旁这些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包括路边的每一棵小草。  拦羊叔叔的真名叫南正武,从小没了父亲,年轻的时候,帮着别人拦羊,时间久了,乡亲们都叫他拦羊叔叔。拦羊叔叔三、四岁时,有一次生病发高烧,家里没钱看病,对大脑的正常发育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成年后,母亲给他娶了个邻村有点智障的媳妇,他嫌弃人家,  赶跑了,之后就再也未娶,也再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去世后,给他精神上又造成了一次打击,使他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在生产队里也干不成什么活,就走上了乞讨之路。  从我记事起,拦羊叔叔就在村里通往城里的这条不足八里的路上来回行走着。每天早早起来,拄着一根柴火棍子,从家里出发,通过这条路,来到了城里。先是在就近的食堂乞讨一碗早饭,然后逛街到中午,再走进另外的食堂。吃过午饭,在街道旁边的路台子上睡上一  觉,等着吃晚饭,晚饭吃过后,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然后,在夜色或是月光下,又顺着这条路往回走。一年四季,不管天好天坏,天天如此。有时候,在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讨要几个零钱,带回家里,藏在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  拦羊叔叔虽然智力上有点缺陷,但心是善良的。那个时候,人们生活普遍不好,要想吃上一顿白面蒸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拦羊叔叔就把在城里讨要吃不完的蒸馍带回来,遇到谁给谁吃,剩余的就掰成碎片晒干,平时听到谁家的小孩有个小病小灾什么的,就给送过  去。一来可解饥饿,二来听说吃百家饭可以抗病免灾。村子里只要有小孩的人家,几乎都吃过拦羊叔叔讨要回来的食品,即使是成年人,也有不少都吃过他的东西。  一次,我问拦羊叔叔,想婆姨不?拦羊叔叔禁不住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哼起了他经常哼的那几句词:芦花子公鸡扇膀膀,青年男女好欢畅。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长胡子老汉求世了。  几十年来,拦羊叔叔在这条路上,从开始的乡间土路,到后来的柏油马路,一直来回地走着。直到前几年,政府把他列入贫困孤寡老人,送到城里的福利院,才结束了他的乞讨生涯。拦羊叔叔从此也像个人了,衣服穿得干干净净,手里的拐杖也鸟枪换炮,成了竹子材料  加雕刻龙头扶手。福利院的生活虽无忧无虑,吃住无忧,但拦羊叔叔说,城里再好,总是不如待在祖祖辈辈生活的乡村心里踏实。那窑洞,那土坑,还有院子外面的那硷畔,都是他难以割舍的牵挂。他的根在山村,他的魂在祖辈留下的那孔旧窑洞的土炕上。于是,就隔  三岔五地往村子里跑。七、八十岁的人了,就是想和乡亲们见见面,拉拉话。即使有顺车也不坐,说是这样走习惯了。这不,老人今天又拄着拐杖,行走在回村的路上,想看看他那孔熟悉的旧窑洞和窑洞里的一切。  “拦羊叔叔死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头上露出半个脸的时候,有人在村子里喊。等大伙儿来到老人居住的窑洞里的时候,拦羊叔叔穿着他早已准备好的新衣服,安详地躺在那里,平时不够整齐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人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拦羊叔叔除了藏有一小包  面额不等的零花钱外,还有一条似乎从未用过的红色真丝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了箱底,这也许就是他一生唯一最珍贵的东西。  出殡的那天,人们将这条红色真丝围巾放在了拦羊叔叔的棺材旁边,一并入葬,以慰藉老人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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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斤高粱米》姜孟之 ,拦羊叔叔 》评论列表(3)

  • 匿名用户 2020-11-22 09:26
    节日美文
  • 匿名用户 2020-11-23 03:39
    心痛的句子
  • 匿名用户 2020-11-23 07:18
    悲伤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