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辱我，我不羞,《城隍庙礼赞》搂适夷

　　1996年，阿迪达斯ABCD篮球训练营。
　　麦迪抢断之后运球快攻，詹姆斯·费尔顿回防，准备封盖，年轻气盛的麦迪特意放缓了脚步，等了费尔顿一下，然后忽然从罚球线高高跃起，空中换手在费尔顿头上完成了一记暴扣。
　　全场一片死寂。麦迪激动得全身发抖，因为这记惊世骇俗的扣篮，让所有人记住了“麦迪”这个名字。而被他羞辱的，正是被众多专家看好的明日之星费尔顿。
　　篮球场上的费尔顿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年。13年后的今天，当年名不见经传的愣小子麦迪已经贵为NBA巨星，而曾经辉煌一时的费尔顿一直没有迈进NBA的大门。费尔顿斗志全无，终日靠酗酒打发时间，甚至一度沦落到靠当保安来赚钱糊口。27岁那年，疾病缠身的费尔顿喝完了生命中的最后一瓶酒，溘然离世。
　　1993年，NBA常规赛，尼克斯对公牛。在比赛的关键时刻，尼克斯后卫约翰·斯塔克斯带球突破，然后忽然起跳，越过格兰特和乔丹，在他们头上一记重扣，成功逆转了整场比赛。有人私下跟乔丹提起这记扣篮时，乔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单就这记扣篮而言，斯塔克斯已经快赶上迈克尔·乔丹了。”
　　1999年，奥运会男篮预选赛，美国对阿根廷。19岁的阿根廷小将诺奇奥尼底线运球狂奔，坐镇篮下防守的是NBA巨星——凯文·加内特。面对身高2.11米的加内特，诺奇奥尼毫无惧色，腾空跃起后重重地将球砸进了篮筐。赛后球场上方的大屏幕不断回放这一精彩画面，加内特悻悻地跟队友说：“他要再敢在我头上扣篮，我就打断他的手！”
　　2006年，NBA常规赛，火箭对尼克斯。姚明在篮下接队友传球后横跨一步，双手将球高高举起准备大力扣篮。这时，尼克斯的后卫内特·罗宾逊突然冲了出来，利用惊人的弹跳，一把将姚明手中的篮球按了下去。罗宾逊身高只有1.75米，比姚明整整矮了51厘米！这次封盖是篮球史上落差最大的盖帽之一，也位列NBA 2006年十大盖帽之首。赛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问姚明对这次盖帽有何感想时，姚明笑道：“今天的五佳球肯定又有我，可惜又是配角。”
　　篮球场上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扣篮与盖帽。事实上，没有人可以永远捍卫自己头上的三尺领空，不管是崭露头角的费尔顿，还是声名远播的“飞人”乔丹、“狼王”加内特、“小巨人”姚明。问题的关键是，在蒙受“胯下之辱”后，如何让自己从尴尬的局面中尽快走出来。
　　遇到这种情况，聪明人一般都不会选择沉默，而是大大方方地与别人交流自己的感受：乔丹肯定对手，也对自己充满信心；加内特撂下句狠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姚明风趣幽默，自我解嘲……面子，恰恰是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东西。敢于分享羞辱其实是一种好心态。费尔顿的悲剧仅仅在于，他有巨星的球技，却没有巨星的心态。
　　谁也不会想到昙花一现的斯塔克斯在球技上能够超越乔丹，也没有人相信加内特真会打断诺奇奥尼的手，更没有人会相信姚明永远是五佳球中的配角。他们在蒙羞之后仍然愿意面对媒体发言，原因无非有二：一是消弭自身的挫败感；二是为自己鼓劲打气。
　　球场上是这样，人生亦是如此。其实在恰当的时候与他人分享羞辱，不失为一种充满智慧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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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五十部黄包车，接连地由小东门长驱西进，车上坐的都是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人，据说是外国来的什么观光团，往城隍庙去观光的。外国人毕竟聪明些，他知道沿外滩一带的高大的白石房子，霞飞路的绿灯红楼，都只是上海的皮毛，要真正地认识上海的心脏，就得上城隍庙去。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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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隍庙里薰腾着濛濛的香烟，用钢骨三和土重建的黄培雕角的殿堂里，巍然地坐着穿宋朝服装的城隍菩萨，但是在他面前低首膜拜的，却是身洒巴黎香水，足踏花旗皮鞋，头发烫成一九三三年式的摩登太太。她们倒是的确懂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也跟坐福特飞机的将军，还是一心礼贤下士，摆擂台召四海英雄，征求飞檐走壁人才，以便共赴国难一样。城隍庙是最大众化的娱所。好像上海的高等华人有他们的明园，丽娃丽姐村一样，上海的低等华人，就有他们的城隍庙。三个五个铜子一本的小书，里面有画有字，讲的都是侠客剑仙，路见不平，就会拔刀相助，在动不动就得吃外国"火腿"、中国耳光的社会里，这些英雄当然是极大的安慰，于是就有些商店里的小伙计，立志到峨眉山去修道，以便回来时向他的师傅先生报仇雪恨，还可以打东洋人，救国。其次是六个铜板看一看大头人。小头人、蜘蛛精这些东西，对于甚至花不起二毛钱到电影院看好莱坞大腿的人，是极好的代替品，它跟好莱坞大腿一样，都可以使人忘记痛苦的现实，得到享乐的陶醉。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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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隍庙又是大众化的先施、永安，只有在玻璃柜外望望百货商店的大多数的上海人，在城隍庙可以满足他的欲望。两角钱一只的玻璃戒指，也会亮晶晶地发光，于是虽然看见金刚钻戴在别人的身上，但自己也可以拿玻璃光来安慰安慰，用不着对别人起什么不平之感。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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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隍庙更代替了皇家饭店和沙利文，据说常熟酒酿圆子。南翔馒头、白糖藕粥、面筋百叶，那种滋味是遍天下找不到的，但城隍庙里可以使你满足。黑漆漆的人群，围满了黑漆漆的摊子，和着苍蝇与一切细菌的种子，狼吞虎咽地把这些美味送进饥饿的肚子里去，培养起强有力的抗毒素，与病菌作长期抵抗。据说这就是中华民族独特的延续种族的本领。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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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有兴致，再跑上春风得意楼或湖心亭去喝茶，你更会认识中国民族性的伟大，臭气腾腾的小便处旁，有人正品茗清谈，或独坐冥想，一片喧蒸的人声热汗之中，有人正在拉着胡琴奏乐，或吹着洞萧诉情。有些人面对着行人杂沓的街巷，提着秀眼笼吊嗓子，有些人拿着几张小报，随手抓一些五香南瓜子、甘草黄连头送进嘴里。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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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在闹市，如绝尘嚣，参透了这儿的三昧，才够得上做一个中华伟大国的顺民。但是这种精神，据说也有来源，那便是城隍庙里的一个湖。这湖上有九曲栏杆的九曲桥，桥底下流着泥汤一样的水，被日光蒸发着，发着绿黝黝的光面，放着一阵阵的恶臭。日本的文学家芥川龙之介，曾经亲眼看见有人在这湖里放尿，其实比尿更丑恶万分的东酉，都望这湖里丢。但这是列名在中国大观里的名胜佳境，（亦犹万里长城虽被敲指为"新兴满洲国"的新疆界，而在决心收复的决心之下，总还是中国的名胜一样。）所以居住在这湖水里的乌龟，依然相信自己是在名胜佳境里，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有时候虽抬起头来在水面上喘喘气，或许也觉得恶浊得不好过，但一会儿又把头低下去，快活地顺受下去了。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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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龟的这种伟大的精神，的确对中华民族作了伟大的贡献。所以城隍庙最后还是一个上海民众教育馆。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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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几年前被火烧了一次，许多缙绅先生都慷慨解囊，立刻把它重建起来了，更怪不得到上海来观光的西洋人，首先要观光城隍庙！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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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三日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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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楼适夷（1905一），又名楼建南。浙江余姚人。从事写作和编辑工作。著有《挣扎》、《病与梦》、第三时期》等。d2R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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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适夷散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