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画 ,乞丐

连环画

我是在一个山乡小镇上读完初中的。一条弯弯曲曲凸凸凹凹的青石街,镶着几家铁匠铺、裁逢店、豆腐坊。一条清亮的小河穿街而过。那时节,我是个很野的孩子,学校里的课本怎么也拴不住我的心,有时便想逃学,去看三铁匠拉风箱,去看杨四嫂点豆腐卤水,去看扎麻花辫子的七巧姐裁喇叭裤。街中小河边有一棵歪脖子大稠树,树脖子一直歪过了小河,我经常搂着它的脖子猴子一样在小河上荡过来荡过去。然而,最吸引我的还是树下的那个连环画摊,两块旧木板合倚成个“人”字,板子上横着一条道道细铁丝,连环画便挂在细铁丝上。看一本两分钱,也可以买,两角或三角钱一本。我一有空就粘在这连环画摊上。有时,课间十分钟也舍不得放过,时常听到上课铃响才没命地往教室跑。好几次喊声“报告”,风风火火地推开教室门便一头撞在高大的数学老师的裤裆里。摊主是个参加过淮海战役的老兵,六十多岁,很和蔼,呷了酒就讲打仗故事。看连环画、听打仗故事我很快就入了迷,不象上课老是要打瞌睡。这时,老头子就看看怀表说:“上课了,快去,迟到了老师又要揪你耳朵的。”我还是恋恋不舍,像只恋家的狗。老兵就嚯地站起来,下达口令:“立正。向右转。跑步——走!”我读寄宿,每周回家,母亲就从鸡窝里摸出几个鸡蛋去换了角票儿让我买些纸笔,我却节省下来买了连环画。《千里走单骑》 《长板我的手机吸》 《岳云》 《血疑》 《平原游击队》 《林冲夜骂上梁山》等等,这些书里的故事就火把一样照亮了我渴望的心空,没有哪一位教师能让我记住那么多鲜活的面容。读后还不过瘾,就临摹着画图,画关云长的赤兔马,画大耳朵的猪八戒,画裙裾飘飘的七仙……自己拥有了连环画就不用担心迟到揪耳朵了。可是,有了连环画上课便要偷着看,忍不住,手痒,心也痒。对于上课不听讲偷看连环画者,老师是极为愤慨的,不但要没收,还要作检讨。于是我就成了班里的“检讨贩子”。还有两件事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是听老师愤怒地斥责“朽木不可雕也”,二是承受左右对称的两记耳光。每每被当堂抓获,我却有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慨一一为了我的连环画,死而无憾。后来,为了掩护在“白色恐怖”下阅读连环画,我在课桌上开凿了一条小槽,手在课桌里操作,就像放幻灯片一样。自此,我的“地下工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很顺利,没有被“逮捕”过。不幸的是被同伴告了密,班主任罚我跪了两节课,更倒霉的是家访时向我母亲告了一状,气得母亲泪水涔涔,抄出我苦心经营的一箱子连环画付之一炬。那是我初中整整两年多的积蓄呵!两年几乎没有吃过的零食。我足足哭了半夜,心仿佛也随之灰飞烟灭了,脑子里萦绕着“焚书坑儒”的故事,晚上果真就做了一个梦:母亲绝望地把我装在那个放连环画的木箱子里——埋了。紧接着母亲的制裁措施出台了,切断了我的一切资金来源。经过这一次空前的灾难,我不但无钱买连环画了,连去看连环画的两分钱也成了问题。一次,歪脖子树下又来了一批新图书,其中有本《山道弯弯》。这本连环画辗转到我手中时,只看了十几页就被老师收缴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毁了。后来,我只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几张碎片,可再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但也就是那残缺的十几页,使我第一次接触了离我的生活、经验和心理都不是太远的“爱情”,那两个字好像是预先就睡在我心里似的,那年我好象是十三岁。我不再画关云长的赤兔马和李元霸的八宝紫金锤了,而是悄悄地、紧张地临摹着一个女孩儿的侧影:马尾似的头发上停着一只洁白的蝴蝶结,好看的眼睫毛长长地翘着,小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胸前微微肿起的花格子上衣……这仅仅是图画,文字呢?朦胧的文字都躲藏在年少的心里呵!(潘杰相 张淦)

乞丐

  “外国也有乞丐”,是的;但他们的丐道或丐术不大一样。近些年在上海常见的,马路旁水门汀上用粉笔写着一大堆困难情形,求人帮助,粉笔字一边就坐着那写字的人,——北平也见过这种乞丐,但路旁没有水门汀,便只能写在纸上或布上——却和外国乞丐相像;这办法不知是“来路货”呢,还是“此心同,此理同”呢?qrO爱句子美文屋

  伦敦乞丐在路旁画画的多,写字的却少。只在特拉伐加方场附近见过一个长须老者(外国长须的不多),在水门汀上端坐着,面前几行潦草的白粉字。说自己是大学出身,现在一寒至此,大学又有何用,这几句牢骚话似乎颇打动了一些来来往往的人,加上老者那炯炯的双眼,不露半星儿可怜相,也教人有点肃然。他右首放着一只小提箱,打开了,预备人往里扔钱。那地方本是四通八达的闹市,扔钱的果然不少。箱子内外都撒的铜子儿(便士);别的乞丐却似乎没有这么好的运气。qrO爱句子美文屋

  画画的大半用各色粉笔,也有用颜料的。见到的有三种花样。或双钩ToLive(求生)二字,每一个字母约一英尺见方,在双钩的轮廓里精细地作画。字母整齐匀净,通体一笔不苟。或双钩GoodLuck(好运)二字,也有只用Luck(运气)一字的。——“求生”是自道;“好运”“运气”是为过客颂祷之辞。或画着四五方风景,每方大小也在一英尺左右。通常画者坐在画的一头,那一头将他那旧帽子翻过来放着,铜子儿就扔在里面。qrO爱句子美文屋

  这些画丐有些在艺术学校受过正式训练,有些平日爱画两笔,算是“玩艺儿”。到没了落儿,便只好在水门汀上动起手来了。一九三二年五月十日,这些人还来了一回展览会。那天的晚报(TheEveningNews)上选印了几幅,有两幅是彩绣的。绣的人诨名“牛津街开特尔老大”,拳乱时做水手,来过中国,他还记得那时情形。这两幅画绣在帆布(画布)上,每幅下了八万针。他绣过英王爱德华像,据说颇为当今王后所赏识;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时候。现在却只在牛津街上浪荡着。qrO爱句子美文屋

  晚报上还记着一个人。他在杂戏馆(Halls)干过三十五年,名字常大书在海报上。三年前还领了一个杂戏班子游行各处,他扮演主要的角色。英伦三岛的城市都到过;大陆上到过百来处,美国也到过十来处。也认识贾波林。可是时运不济,“老伦敦”却没一个子儿。他想起从前朋友们说过静物写生多么有意思,自己也曾学着玩儿;到了此时,说不得只好凭着这点“玩艺儿”在泰晤士河长堤上混混了。但是他怕认得他的人太多,老是背向着路中,用大帽檐遮了脸儿。他说在水门汀上作画颇不容易;最怕下雨,几分钟的雨也许毁了整天的工作。他说总想有朝一日再到戏台上去。qrO爱句子美文屋

  画丐外有乐丐。牛津街见过一个,开着话匣子,似乎是坐在三轮自行车上;记得颇有些堂哉皇也的神气。复活节星期五在冷街中却见过一群,似乎一人推着风琴,一人按着,一人高唱《颂圣歌》——那推琴的也和着。这群人样子却就狼狈了。据说话匣子等等都是赁来;他们大概总有得赚的。另一条冷街上见过一个男的带着两个女的,穿著得像刚从垃圾堆里出来似的。一个女的还抹着胭脂,简直是一块块红土!男的奏乐,女的乱七八糟的跳舞,在刚下完雨泥滑滑的马路上。这种女乞丐像很少。又见过一个拉小提琴的人,似乎很年轻,很文雅,向着步道上的过客站着。右手本来抱着个小猴儿;拉琴时先把它抱在左肩头蹲着。拉了没几弓子,猴儿尿了;他只若无其事,让衣服上淋淋漓漓的。qrO爱句子美文屋

  牛津街上还见过一个,那真狼狈不堪。他大概赁话匣子等等的力量都没有;只找了块板儿,三四尺长,五六寸宽,上面安上条弦子,用只玻璃水杯将弦子绷起来。把板儿放在街沿下,便蹲着,两只手穿梭般弹奏着。那是明灯初上的时候,步道上人川流不息;一双双脚从他身边匆匆的跨过去,看见他的似乎不多。街上汽车声脚步声谈话声混成一片,他那独弦的细声细气,怕也不容易让人听见。可是他还是埋着头弹他那一手。qrO爱句子美文屋

  几年前一个朋友还见过背诵迭更斯小说的。大家正在戏园门口排着班等买票;这个人在旁背起《块肉余生述》来,一边念,一边还做着。这该能够多找几个子儿,因为比那些话匣子等等该有趣些。qrO爱句子美文屋

  警察禁止空手空口的乞丐,乞丐便都得变做卖艺人。若是无艺可卖,手里也得拿点东西,如火柴皮鞋带之类。路角落里常有男人或女人拿着这类东西默默站着,脸上大都是黯淡的。其实卖艺,卖物,大半也是幌子;不过到底教人知道自尊些,不许不做事白讨钱。只有瞎子,可以白讨钱。他们站着或坐着;胸前有时挂一面纸牌子,写着“盲人”。又有一种人,在乞丐非乞丐之间。有一回找一家杂耍场不着,请教路角上一个老者。他殷勤领着走,一面说刚失业,没钱花,要我帮个忙儿。给了五个便士(约合中国三毛钱),算是酬劳,他还争呢。其实只有二三百步路罢了。跟着走,诉苦,白讨钱的,只遇着一次;那里街灯很暗,没有警察,路上人也少,我又是外国人,他所以厚了脸皮,放了胆子——他自然不是瞎子。qrO爱句子美文屋

  1935年10月26日作。qrO爱句子美文屋

  (原载1935年12月1日《中学生》第60号)qrO爱句子美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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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 ,乞丐》评论列表(3)

  • 匿名用户 2020-09-07 14:11
    花的美句
  • 匿名用户 2020-09-08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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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匿名用户 2020-09-08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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