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的陌生人 ,春赏

亲密的陌生人

  一天傍晚,我和堂兄坐在房门前,玩“锤子剪刀布”的游戏。游戏的规则很简单,谁输一次,就得在脸上贴一张纸条。我应变能力不如堂兄,输得好惨,脸被纸条贴得满满的,只露出一对小眼睛,气得我眼睛似乎向外冒火,恨不得给堂兄一记耳光。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后面,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正在气头上的我,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关你什么事,别碰我。”那人不吭声,不仅继续拍着,而且还摇晃起来。我恼羞成怒,猛地转过头来,正想破口大骂时,却被吓住了,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人,并非小孩,而是一个身材颀长,容貌俊美,穿着酷似机关干部的中年妇女。“莫非她是乡政府的领导?”“我在四类分子会议上曾听说过,‘四类分子只许老老实实改造,不许乱说乱动’,我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她是不是来抓什么人?”种种想法蜂拥而至,我惊愕得呆若木鸡。她看着我的这副模样,脸上的笑纹展开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不但没有一丁点的嗔色,而且还蹲下来,细声细语地对我说:“你不认识我吗?我可认识你呀。”

  “是不是,我跟母亲去参加四类分子会议,被她看到了,不然的话,她怎么会知道我呢?”我想到这里,紧张得全身直打哆嗦,担心自己会落下什么把柄,害父母又挨批斗,于是便迅速地扯下脸上所有的纸条,立马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依然温和地对我说:“你进去,叫陈娇出来一下,好吗?”

  “好的。”我快速地离开了她。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陈娇”是谁,只是想借此机会开溜,尽管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和蔼可亲的,但还是让我感到害怕。

  我人小鬼大,先去找母亲问个明白,“刚才有一个穿着干部衣服的陌生女人,叫陈娇出去一下。我不知道陈娇是谁?。”“哦,陈娇是你的伯婆。”母亲听我这么一问,顿时惶恐起来,边说边慌里慌张地往外跑去。历经磨难的母亲,办事拿捏有度,不会贸然露面,只是在门旁窥探一下,很快就把头缩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是她回来了。”“她是谁?为什么母亲见到她,就像见到老虎似地惊慌失措呢?莫非是来抓伯婆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急匆匆地找到了伯婆,和她耳语几句之后,伯婆立马就出去了。那女人神秘兮兮地把伯婆带到可掩人耳目的地方,细声细语地和伯婆说话。她们到底说些什么话,没人知道,但我看到,伯婆回来的时候,低着头,右手握拳放在额头上,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迎上去,搀扶着她回到房间里。对我那么和蔼可亲的人,居然让伯婆如此痛苦难过?我一头雾水,越发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想刨根究底,可母亲只用“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多问”这句话来敷衍我。

  若干年以后,我已届舞勺之年,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了,对是非有一定的判断能力,母亲终于向我和盘托出了那神秘女人的秘密。原来,她是我最亲密的人——姑姑张净玉。她18岁那年离开了家庭,谁知姑姑这一走,就毅然决然地和家庭划清了界线。据说,闹饥荒那年,伯婆迫于无奈,想到姑姑那里要一点吃的,可姑姑不让伯婆进门,把她拦在半路上,偷偷摸摸地塞给她几斤粮票和几块钱,就把她打发回去了。这种忤逆不孝的行为,令伯婆透骨酸心。姑姑这次回来找伯婆,意在叮嘱两件事,“一是不要到单位去找她;二是不要给她写信。”显然,姑姑也把伯婆当作麻风病人了。

  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女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呢?岂有此理!我气恨难平,每当听到长辈们提起她,我都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恨不得当面怒斥她一顿。可能她也知道我们都有怨气,从此以后,她都没有回家过,我们也渐渐地把她淡忘了。

  “子女背叛父母”,是人间的一大悲剧。儿时的我根本不知就里,心里对姑姑充满着仇恨。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慢慢地读懂了姑姑的“背叛”。

  光阴荏苒,一晃又几年过去了,正当我高中即将毕业之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那时的我,踌躇满志,积极要求进步,全身心地投入到革命的洪流当中。我当时的年纪和姑姑离家时的年龄相仿,但因出身的缘故,我也做过许多违心之事。比如,我申请参加红卫兵组织,造反派们要我和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我二话不说,欣然接受,信誓旦旦地写下了“坚决站在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这一边”的保证书;我想购买一套《毛选》,他们要我写“背叛地主家庭的心得体会”,我敬谨如命,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千字的《背叛家庭有感》,这才买到一套“红宝书”。诸如此类的“帮扶”,不计其数,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于是我便成了一个可以改造好的“黑五类”子女,被批准加入了红卫兵的外围组织红旗兵,而且还专门指派一个根正苗红的同学来教育帮助我。那位同学很热心,且博闻强记,理论水平高,给我讲述革命道理,擅长于引经据典,很有说服力,让我受益匪浅。

  教育的意义是非凡的。在同学的悉心帮助下,我像脱胎换骨似的,觉得自己已有了革命资本,自命不凡起来了,成天戴着红旗兵的袖章,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各种斗争场合,俨然也是个“革命小将”。通过那场革命运动的历练,我觉得自己慢慢地成熟了,对姑姑的苦衷,也略知一二,常常这样问自己:“难道姑姑当时也和我一样,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情感的伤口是很难愈合的,即使我对姑姑有了些许的理解,可在感情上还是有点格格不入。1978年底,中共中央做出了《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分问题的决定》之后,姑姑就经常回家看望伯婆,长辈们对她倒是挺热情的,可我总是远而避之,怏怏不乐。

  亲情是一条无形的绳,是永远割不断的。伯婆在姑姑的关爱下,幸福地生活了十多年,带着微笑驾鹤西去了。在姑姑回家奔丧的那些日子里,我见到她还是觉得很别扭,没有好脸色给她看。姑姑是个高级知识分子,非常睿智。她有一双美丽清澈、一泓春水般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透旁人的心,没什么可以瞒得过她。在一个闲暇之时,她把我叫到自己的房间,平心静气地对我说:“阿龙,你小的时候,对我没进家门,直呼伯婆的名字,可能至今还记恨于心吧。那时,姑姑有难言之隐,我也不知怎么对你说,不过姑姑可以告诉你,我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空的,唯有母亲才是真的、实的啊!”血浓于水,姑姑的一席话,使我想起了自己在“文革”期间所扮演的角色,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谙世事,对姑姑心怀敌意,亵渎了亲情而深感愧疚,心口的深处汹涌起悲痛的波涛,忍不住地失声大哭起来,并哽咽地说:“姑姑,你——别——说了,我——全——明白了。”经过了漫长的三十多年,我才完全消除了对姑姑的误会。

  经历就是积淀。虽说我为此误会所付出的代价是沉痛的,但它却陶冶了我的性格,增添了我生存的智慧,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事纷繁复杂,人与人之间,因年龄大小、认知水平等方面的差异,难免会产生种种误会,有的误会通过坦诚沟通之后,便可涣然冰释,可有的误会,并不是一朝一夕即可消除的。倘若遇到一时难以消除的误会,千万不可焦急上火,贸然行事,否则会给自己带来终生的悔恨。

  

春赏

河涧杨柳着新衣山巅桃花乱眼迷雀唱枝丫鸣欢悦鱼游小溪翔浅底
山路蜿蜒绕无尽陡崖冲天爬云梯春景满眼皆是画不知谁点神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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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的陌生人 ,春赏 》评论列表(3)

  • 匿名用户 2020-09-07 16:07
    心痛的句子
  • 匿名用户 2020-09-08 0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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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匿名用户 2020-09-09 00:55
    秋天美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