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读云听风雨》范祥荣 ,文化苦旅:庐山

《看山读云听风雨》范祥荣

  一座山,我是一辈子也看不懂的。

  就说家乡的大尖山吧,从呱呱坠地在它的怀抱,玩泥巴、上学启蒙,到后来务农、村校教书,整整三十个年头,我都没有离开过山。再到后来或为记者,或当干部,每天抬头,它总在我的视线里。它伴着我,我依着它,几十年了,可我依旧还没有看得懂这座山。

  大尖山,我曾无数次采草莓、摘野果、挖野菜在山坡上,也曾无数次赶着羊儿上到山顶。在沟壑里畅饮过清粼粼的山泉水,在树林间谛听过声声鸟语,在小路旁采撷过烂漫的山花。也与朋友一起以游人的心境登高远望,看到过大山之外辽远的天空、连绵的群山。但我面对你,除了说得清沟壑、泉水、飞鸟、树木、花草、烟云外,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

  而这无法言说的意义,是什么呢?

  看不懂山,越是爱看山,看山春夏秋冬的表情:看春天的山,小草是怎样慢慢地复苏,星星点点的小花绽放出万紫千红的笑容;看夏天的山,树木蓬勃地成长,飘飘渺渺的山岚的悠然自得;看秋天的山,浓淡相宜,斑斓多彩的画卷;看冬天的山,皑皑白雪,冰肌玉洁的身姿……

  看山,看久了,使人产生一种渺小的感觉,不知不觉地会产生一种宗教般的情怀,进入一种物我相忘的境界,就像庄子说的那样: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读云,是儿时最惬意的事。羊儿在山坡上吃草,我和伙伴们躺在软绵绵的草地山,望着天空飘来荡去的云朵,纷纷争执着那一朵云是狮子,是老虎,是奔马,是鬣狗……争执激烈的时候,还会打起架来,在草地上撕来扯去。打架乏困了,躺在草地上,又接着看天空。云还是散淡悠然,轻轻地在风中游走,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意味。

  长大了,看云的时间就少了,到是读到有关云的诗文多了。由于云的轻、淡、随风吹送、自在舒卷、无忧无虑,常成为文人钦羡吟咏的对象。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说: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云的舒卷悠悠、闲逸孤高,如同自由超脱的隐逸生活,令诗人无限向往。如我辈虽说也向往云朵一样的悠然,但凡俗之人,困惑于尘世,像诗人的这种境界,是难以修炼的到家啊!只是羡慕陶渊明把黄昏中的归鸟,寒风中的秋菊,冰雪中的青松、天空中的孤云,当成人格神韵,修炼成魏晋风流中最灿烂的华章。还有苏东坡,在《行香子·述怀》中描绘他的向往也是: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也许是受陶渊明、苏东坡这些诗文的感染吧,我在闲暇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天空,像是读奥妙无穷的天书,望着云朵出神。读着悠悠白云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就有了挣脱时空、超越尘世那种自由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可烦恼的人与事,只有无边的辽远,无际的遐想。

  我的学兄宗先生,诗词书法好,人也雅,署好听雨南窗主人,出版了《听雨南窗》诗词集。拜读他的作品,最喜欢写雨的那些篇章,引起我共鸣的是写雨的那些句子。想来,我对无锡人顾宪成的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也很早就入耳了。听风声雨声,不是因为像顾宪成那样有强烈的济世情怀,关注社会风起云涌,而是如听雨南窗主人一样的情怀,纯粹缘于对家乡庄稼丰欠的挂念。

  对雨的渴望,是祖祖辈辈庄稼人最深切的体验,尤其在我们那个靠天吃饭的山村,不仅仅是春雨贵如油,一年四季的雨水都弥足金贵。冬雪、春雨的多少,关乎墒情的好坏;夏雨、秋雨滋润着五谷杂粮的生长。雨水偏少了,不要说庄稼,就是山坡上的野草也会枯死。雨水,是上苍怜惜人,养育庄稼的奶汁,土地的血脉。

  空气的流动,有了风;风的絮语,邀来天空的云雨。庄稼人盼雨,内心比土地还要焦渴。也许,缘于我是农民的子弟,血液里流淌着庄稼人的情怀,至今关乎着风声雨声,有着深夜谛听窗外风声的习惯。风是雨的使者,风送雨来,或疾风暴雨,或清风细雨,都如诗一样的动听,天籁一样的美妙。我在《一个雨夜的思想片段》中,曾这样写到:雨夜,市声的喧嚣渐远,忽明忽暗的香烟,引我穿过时空的隧道,走进麦田里……

文化苦旅:庐山

  找到庐山不是专门去旅游,是与一大群文人一起去开会的,时间是1979年夏天。那里召开的,是一个全国规模的文艺理论讨论会。m4A爱句子美文屋

  庐山本是夏天开会的好地方,但据我所知,那里好像从来没有开过文人大会。原因说起来太复杂,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有了第一回。m4A爱句子美文屋

  但是,回过去看,庐山本来倒是文人的天地。在未上庐山之时我就有一些零碎的印象,好像是中国早期最伟大的文人之一司马迁“南登庐山”并记之于《史记》之后,这座山就开始了它的文化旅程。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它的文化浓度之高,几乎要鹤立于全国名山中了。那时,佛学宗师慧远和道学宗师陆修静曾先后在庐山弘扬教义,他们驻足的东林寺和简寂观便成了此后中国文化的两个重要的精神栖息点。这两人中间,慧远的文学气息颇重,他的五言诗《游庐山》写得不错,而那篇600多字的《庐山记》则是我更为喜爱的山水文学佳品。但是,使得这一僧一道突然与庐山一起变得文采斐然的,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庐山还拥有过陶渊明和谢灵运。陶渊明的归隐行迹、山水情怀和千古诗句都与庐山密不可分,谢灵运的名气赶不上陶渊明,却也算得上我国文学史上五言山水诗的鼻祖。这两位大诗人把庐山的山水作了高品位的诗化垫基,再加上那一僧一道,整个庐山就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中国文化史。m4A爱句子美文屋

  绑来的人们似乎一直着迷于慧远、陶渊明、谢灵运、陆修静共处庐山的那种文化气氛,设想出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的各种情景。由头也是有一点的,例如陶渊明应该是认识慧远的,但他与慧远的几个徒弟关系不好,对慧远本人的思想也颇多抵牾,因此交情不深。倒是谢灵运与慧远有过一段亲切的交往,其时慧远年近八旬,而谢灵运还不到而立之年,两人相差了50来岁,虽然忘年而交,令人感动,毕竟难于贴心,难于绵延。这些由头,到了后人嘴里,全都浑然一体了。例如唐代的佛学史乘中已记述谢灵运与慧远一起结社,而事实上慧远结社之时激纔6岁。流传特别广远的故事是慧远、陶渊明、陆修静三人过从甚密,一次陶、陆两人来东林寺访慧远,慧远历来送客不过门前虎溪,这次言谈忘情,竟送过了虎溪,这就使后山的老虎看得不习惯了,吼叫起来,三人会意而笑,那就是中国古代极有名的佳话『虎溪三笑”。为此,李白、黄庭坚等诗人还特意写过诗,苏东坡还画过《三笑图赞》,我在郑振译着《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也见到过一幅采自“程氏墨苑”的《虎溪三笑》图。但究其实,陆修静来庐山的时候,陶渊明已去世34年,而慧远更已逝去45年。m4A爱句子美文屋

  我深知,道出这个故事的虚假性非常煞风景。到底是李白、苏东坡他们高明,不仅兴高采烈地为这个传说增彩添色,而且自己也已影影绰绰地脐身在里边。文人总未免孤独,愿意找个山水胜处躲避起来;但文化的本性是沟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层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种聚会,哪怕是跨越时空也在所不惜,而庐山正是这种企盼中的聚会的理想地点。m4A爱句子美文屋

  因此,庐山可以证明,中国文人的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即便是对于隐逸之圣陶渊明,中国文人也愿意他有两个在文化层次上比较接近的朋友交往交往,发出朗笑阵阵。有了这么一些传说,庐山与其说是文人的隐潜处,不如说是历代文人渴望超拔俗世而达到跨时空沟通的寄托点。于是李白、白居易、欧阳修、苏东坡、陆游、唐寅等等文化艺术家纷来沓至,周敦颐和朱熹则先后在山崖云雾之间投入了哲学的沈思和讲述。如果把时态归并一下,庐山实在是一个鸿儒云集、智能饱和的圣地了。m4A爱句子美文屋

  我是坐着汽车上庐山的。在去九江的长江轮上听一位熟悉庐山的小姐说,上庐山千万不能坐车,一坐车就没味,得一级一级爬石阶上去纔有意思。她一边详尽地告诉我石阶的所在,一边又开导我:“爬石阶当然要比坐车花时间花力气,但这石阶也是现代修的,古人上山连这么一条好路都没有呢。”她的话当然有道理,可是船到九江时天已擦黑,我又有一个装着不少书籍的行李包,只略作迟疑我就向汽车站走去。庐山的车道修得很好,只见汽车一层层绕上去,气温一层层冷下来,没多久,枯岭到了。枯岭早已俨然成为一座小城,只逛荡一会儿就会忘了这竟然是在山顶。但终究又会醒过神来,觉得如此快捷地上一趟庐山,下榻在一个规模不小的宾馆里,实在有点对不起古人。是啊,连船上不相识的小姐都拿着古人来诱惑我,而我还是贪图了方便。一方便,也就丢弃了它对人们的阻难,也就随之丢弃了它对世俗的超拔,那还能构得成跨时空的精神沟通么?m4A爱句子美文屋

  古代文人上庐山,自然十分艰苦。他们只凭着两条腿,爬山涉溪、攀藤跳沟。当时的山,道路依稀,食物匾乏,文人学士都不强壮,真不知如何在山上苦熬苦捱。m4A爱句子美文屋

  周作人、林语堂先生曾刊印过清代嘉庆年间一位叫舒白香的文人游庐山的日记,可以让我们了解当时的一些情况。且抄几段:m4A爱句子美文屋

  朝晴凉适,可着小棉。瓶中米尚支数日,而菜已竭,所谓馑也。西辅戏采南瓜叶及野苋,煮食甚甘,予乃饭两碗,且笑谓与南瓜相识半生矣,不知其叶中乃有至味。m4A爱句子美文屋

  冷,而竟日。晨餐时菜羹亦竭,唯食炒乌豆下饭,宗慧仍以汤匙进。问安用此,曰,勺豆入口逸于着。予不禁喷饭而笑,谓此匙自赋形受役以来但知其纔以不漏汁水为长耳,孰谓其遭际之穷至于如此。m4A爱句子美文屋

  宗慧试采养麦叶煮作菜羹,竟可食,柔美过匏叶,但微苦耳。苟非入山既深,又断蔬经旬,岂能识此种风味。m4A爱句子美文屋

  这就是中国古代文人游庐山的实际生活。道如此困境而不后悔、不告退,还自得其乐地开着文绉绉的玩笑。在游庐山的文人中,舒白香还不算最苦的,他至少还有学生和仆人跟随着,侍候着他,与他说笑。m4A爱句子美文屋

  舒白香在庐山逗留了100天,住过好几处寺庙。寺僧先是怀疑他是“大官人”,后来又怀疑他是“大商贾”,直到最后写出《天池赋》贴在寺壁上,僧人纔知道他原来是个知名文人。这件事情可以证明,舒白香游庐山时那种虽不免艰苦却还有点派头的举止,与僧人们习见的游山文人很不相同;当时的庐山游客中,最有派头的已数“大官人”和“大商贾”,但他们当时游山也很不轻松,因此,庐山的行旅总的说来是十分寥落的。m4A爱句子美文屋

  舒白香上庐山是19世纪初年。直到19世纪晚期,情况没有太大改变。我藏有一部佛学名著《名山游访记》,著者高鹤年是一位跋涉天下的佛教旅行家,他在1893年初春上庐山时,看见各处著名佛寺都还在,但“各寺只有一二人居,皆苦行僧”。至于牯岭,还“荆棘少人行”。但是,仅仅过了19年,当他1912年再一次上庐山时,景象就大不一样了。牯岭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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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读云听风雨》范祥荣 ,文化苦旅:庐山》评论列表(3)

  • 匿名用户 2020-12-07 21:26
    哲理美文
  • 匿名用户 2020-12-08 12:01
    爱情美文
  • 匿名用户 2020-12-08 22:57
    夏天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