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恋　称　呼 ,我已从伤感落寞中醒来

迷　恋　称　呼黄显旷　　从县医院体检科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条偏僻巷道，平时行人稀少。在距离我百米远的地方，有个青年男子朝我这个方向大声呼喊“老爷，老爷！”。起初，我没有理他。后来他又继续大声呼喊，连续喊了几次。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环顾后发现，巷道里除了我而外，没有别人。我以为是他喊错人了，还是没有理会，继续前行。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微笑着热情地冲着我说：“老爷，你是不是来取快递包裹的？”我再次环顾了四周，再次确认巷道里只有我一个人之后，静静地回答说“不是”。离开这位送快递包裹的青年男子之后，我心里暗自嘀咕：“我才四十八九岁呀，怎么就老了？为什么有人会叫我‘老爷’？”　　第二天，我将此事告诉了单位上我最值得信赖的一位女同事，请她帮忙评判。她说，那个青年男子一定看走眼了，你怎么会象是“老爷”呢？此时此刻，我没有相信她的话，却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看她怎么回答，希望以此来判断她刚才所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我说：“现在在任上的县长小我一岁，是一九六六年出生的，他承受的工作压力绝对比我大。你说，从容貌上看，是他的年龄大，还是我的年龄大？”女同事笑而不答。联想到上午吃早餐时，老板娘问我退休了没有的话题，我顿时明白了女同事那嘿嘿笑声里所包含的深意。　　说实话，我在心里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老了，还年富力强呢，干什么都能够胜任。这说明了我的生理年龄还不算老，心理年龄还挺小。但无情的事实摆在面前，我的社会年龄已经不小了，从陌生人对我的称呼变化就可以得出结论。这让我想起来就觉得非常可怕。　　三十年前，那时我还在乡政府工作。我的一位小学老师，他姓王，到我的住处来串门子。王老师当年已经退休，退休前是乡教辅站的工作人员。那是个天气睛朗的下午，冬日的阳光和煦地照在我俩身上，我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挺舒服。我问王老师：“您今年多少岁了？”王老师回答说：“已经六十五岁了。”我宽慰他说：“没有关系，你现在身体还这么棒，再活个二三十年，长命百岁不成问题。”王老师听了我的话，不仅没有得到宽慰，反而伤感地说：“二三十年，做几个梦就到了！”我当时大惑不解，王老师对人生的态度怎么会如此悲观？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光阴似箭！如今，王老师已经作古多年，我今后会不会象他当年那样悲观？对于这个问题，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担心会带来忧伤。从此以后，在每种场合，我都非常注意陌生人对我的称呼。想从别人的称呼里，找到我还年富力强的希望。　　一个周末上午，圆圆的太阳挂在蓝蓝的天幕上。这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明其妙舒畅，竟然主动要求到菜市上去买菜。在菜市里遇见熟人，都被开玩笑，说：“你都能亲自到菜市里来买菜，明天太阳肯定是要从西边出来了！”我不好意思地打趣道：“今天有空了嘛！”走到一个菜摊子前，经营该摊子的菜贩子说：“老人家，你买不买葱和蒜？新鲜着呢！”我看了看菜贩子，是个大妈，年龄与我不相上下，却叫我“老人家”！我上下打量着她，又左右打量着她卖的葱和蒜。心里说，大姐，你这样称呼人呀，即使你卖的葱和蒜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仙草，我也不会买的。从菜市上回到家，我把在菜市上的“奇偶”告诉妈妈。妈妈笑着说：“别悲观，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如果结婚早一点，或许都已经升级，不是当爷就是当公了！”我虽然觉得妈妈的话有道理，但从此，我再也没有主动要求去买菜。不是很特殊的情况，也懒得走进菜市里。　　我家门前是县城有名的小吃一条街。每到夜晚，摊位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摊位上，各类小吃应有尽有，目不暇接。春节那几天，老天爷有意给过年人面子，突然升温了，从零下几度升到零上二十几度。那些卖凉剪粉的卖水晶凉粉的商人意识到了难得的商机，纷纷进入了小吃一条街，做起了过年生意。我也去凑热闹，走到水晶凉粉摊子前，挤进争相购买的人群里，说：“给我来一碗水晶凉粉！”卖水晶凉粉的商贩是个二十多岁的妹子。她热情地说：“叔，今晚上客人比较多，你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给你整！”这话我爱听，不是她有多热情，而是她叫的那个“叔”字特别让我开心。吃完水晶凉粉，我觉得口味大开，走到凉剪粉摊子前，要买一张裹剪粉。卖裹剪粉的也是一位小妹。她笑如春风地说：“好的，我马上给你裹，伯伯！”我又觉得很惬意。心里想：如果今后走到哪里都有人这样称呼，内心要多欢喜就会有多欢喜！　　发现自己的头发长了，我来到发廊。洗头工是位年纪轻轻的小妹。她见我推开发廊的玻璃门走进去，就主动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大哥，你要剪头发？先到这边来洗洗！”这次理发，我是和女儿一道去的。洗头工称呼我为“大哥”，称呼我女儿为“小妹”。单从称呼上来判断，她们把我们父女俩混成了一辈。听起来虽然有些别扭，但总比叫我“老人家”受用。天气热了几天，气温虽然高些，但穿在身上的衣服却不敢随意减少，害怕感冒。几天过后，就感觉到身体上粘乎乎的了。想洗个澡，在家里洗怕感冒，于是就来到了荷都浴城，准备洗个桑拿。服务生是小伙子，大方热情。看见我走进门来，他立即站在门边，几乎是九十度那样地弓着腰，大声喊道：“先生，欢迎光临！”我听后为之一震，心里想，多么得体的称呼啊！除了小孩子，哪个年龄段的男人，恐怕都能够接受。这样得体的称呼，如果能推广到各行各业，那该多好！让所有的男性，都能忘掉自己的年龄。让年轻男人觉得自己已成熟，让年老男子觉得自己还年轻，真正做到各取所需。如果真能这样，我就不会因为有人会叫我“老爷”而伤心了。近几年来，我之所以对称呼如此在意，不为别的，就为生命苦短而深深忧虑。纵观我家族中的长辈，命长的活到八九十岁，命短的活到六七十岁，个别命更短的仅活到四五十岁。我的父亲命不算长也不算短，他活到了六十三岁。我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如果按照父亲享年六十三的算法，我仅仅还有十年生活在阳世的时间。十年之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将到阴间与逝去的长辈们永久作伴。但我这一生，细数下来，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比如文学梦，我至今还没有做成。此梦做不成，那将会是终生遗撼。此梦要做得成，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我不是打算在自己百年归天祭奠的时候，至少有一本书放在灵堂遗像之下吗？这本书至今都还没有出版。人生啊，你可不要开我的大玩笑，让我这个老几十岁的人夙愿不能实现。我当然会抓紧时间，但称呼我的人，能不能把我的社会年龄叫得再年轻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了啊，让我能把今生要做的事做完。称呼顺耳一点，会赢得更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