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谣》 仲 平 ,情人桥下的沉思

　　著名作家席慕蓉在《乡愁》里这样写过：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每当我想起这段文字时，心中都会感动很久。因为，如果没有远离的故乡，一个人是不会有乡愁的。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乡，我的故乡是位于苏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那曾经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小村里的居民以“仲”姓为主，而无“杜”姓居民，但不知何时何人何故给乡村冠名为“杜家垡”，故一直延续至今。当年给乡村冠名的人早已仙去，故村名的由来已无从查考。

　　在那并不富裕的年代里，家族的先人们，每年在那几亩薄地里寻找着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在那场改朝换代的革命中，父辈们投身革命，从此，家人便先后离开了故乡。留在故乡的是那几间老屋和老屋周围密密匝匝的紫藤。

　　幼年，我对故乡的印象并不深。在我很小的时候，堂兄带着我和二姐第一次去老家玩，老家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很新鲜的。和乡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奔跑，无忧无虑地玩耍。那时，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是没有乡愁的。

　　不知是否因为那时年龄太小的缘故，还是因为老屋的窗户太少的原因。祖居的院宅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既高又大，且又深又黑，阳光很难直照其内。天一挨黑，大家便早早入室就寝。我挤在祖母身边，听她讲着父辈小时候的故事，度过那漫漫长夜。

　　在我的印象里，祖母和祖居是分不开的，祖居是祖母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人到中年，每当我想起祖母，心中就深深地感受到，祖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很多年来，她一直深藏在我的心里。

　　因为祖父去世得早，在我很小的时候，老爸就将祖母接到我家生活。但一段时间下来，祖母思念着老家，思念着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她一直要回到祖居生活。老爸说服不了祖母，只好让祖母回到故乡，在她生活习惯了的祖居生活。

　　祖母出生在旧式家庭，从小接受封建礼仪的教育。她为人忠厚纯朴，心地善良，勤俭持家，与世无争。她信守三纲五常，勿忘相夫教子。几十年如一日劳作奉献，一生俭朴，她把家庭和睦，儿孙平安当作她生命的全部内容。

　　我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这样依恋故乡。在我的心目中，故乡的那几间老屋，远远比不上我家住的那座小楼。那小楼明亮，精致，一切构造都显得那样恰到好处。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就是乡愁，是人们心中最原始，也最难忘的情结，是生命中不可割舍的刻印之章。

　　祖母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她没有上过学。没有什么文化。她不能给我讲述中国流传已久的古典故事，也不会教我唱儿歌。但她讲述给我的道理，具有最朴素，最原始的人文元素。可以说，祖母不但是我幼时的呵护者，也是我童年的启蒙老师。

　　在我参加工作以后，就很少去老家玩了。那时，年轻气盛的我，心中揣着人生的梦想，每天忙于工作和学习，为着自己不成熟的人生理想打拼着。很多年来，祖母和祖居以及梦中的故乡，就悄然储存在我的心灵深处。

　　很多年来，我写过不少文字，但一直没有专门写过我的祖母，没有写过我的故乡。在闲暇的日子，当我静下来的时候，那些远去的时光，那深藏在心灵深处的乡情，看上去就像一幅古典的油画浮现在眼前。祖母，祖居，祖母养的猪，祖母养的鸡，祖母种的树，以及老屋周围密密匝匝的紫藤，还有那故乡的黄土地，都是这幅油画上重要的构成部分，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乡情。

　　时光易逝，转眼之间，我走过了少年，青年，进入了中年。所有的光阴，所有的生活经历，都成了人生的铺垫。那些跟着祖母在田间奔跑招摇的时光，早已在记忆的深处定格。那几间陈旧的老屋，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地，还有那些在空中飞翔的鸟群，已经渐去渐远，终于幻化成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成为记忆深处不能触摸的痛。

　　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很多本来你以为淡忘了的往事，在不经意间，突然因为某个生活元素的触动，或者某个物品的出现，就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清楚地呈现在你的眼前。

　　前些日子亲友来电，说家乡撤乡并镇了，故乡的生活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我有时间回家看看。也许因为在闹市待久了，返乡的欲望强烈地在胸中涌动起来。周末，我驱车离开喧嚣的城市，踏上神往已久的归乡之路。

　　车至故乡的村子街头，这时我发现，乡村的变化很大，几乎每家都建起了别墅。走在祖辈们生活过的土地上，我在感受着乡村泥土的气息，聆听着故乡那静谧的诉说。

　　不经意间，我来到老屋前，随着撤乡并镇工作的落实，这里很快就要变成居民住宅区了，那即将拆除的老屋仿佛在宣告新生活的开始。梦中的紫藤已不复存在，我心中不禁透出一丝惆怅。

　　迷惘中，一串轻紫轻红的嫩叶从屋角飘然而下，吸引了我的注意。顺枝而下，我拨开地上的黄土，那遒劲的紫藤老根像一尊骇世的雕塑呈现在我的眼前。躯干粗硕而又劲挺，苍凉的身躯饱含着沉毅的力，坚韧的美，像一条沉睡已久的紫龙，盘亘着，期盼着，在阳光下抖擞精神，正待呼啸而出。

　　我想象着那粗如巨蟒，细如草蛇的藤根，盘根错节，扭曲着，旋转着，艰难地在黄土地下延伸。那疤痕累累的藤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它的生长是一次多么艰难困苦的拼搏。

　　在破旧的砖墙上，那串昭示着生命的紫叶，向空中顽强地伸展着。淡泊中带着深藏的执著，沉默中蕴含着不息的追求。虽然它的生命仅仅依附着残存在黄土中的紫藤老根，但看不出一丝行将就木的迹象。它晃动的枝叶仿佛在敲击一组无法破译的生命密码，高吭一首古朴深奥的生命赞歌。

　　我被大自然这种奇特的生命现象震撼了，它究竟靠什么生存着，是阳光，黄土地，抑或是亲情?

　　我久久眺望着养育过我祖祖辈辈的故乡，眺望着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黄土地，心中涌动起莫名的感动。我突然明白，有乡愁的心境是滋补的土地，即使与生养的故园天遥地远，也会心存对故乡的拳拳依恋，心树就会盛开枝枝俏丽的玫瑰。

　　因为，时间可以改变世界，但永远无法改变亲情。乡愁是人们挥之不去的情结，亲情像万有引力一样，时时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灵。无论你走多远，故乡情永远会伴随你的一生。

情人桥下的沉思

对此

我想到了一个词

似乎

悬在了它弯弯的背上

天，很冷

词很重

几根枯藤

在掩饰着半拉个月亮

一些恋人往返于桥上

沉默、踌躇、纷争

而后

这边上来

那边下去

无论一个怎样的结局

对此

我在想

那苦苦支撑而弯曲的桥梁与破损的月亮

已不知被使用过多少次

但愿它们的由衷

不仅仅是个道具

2019.1.18